文學原鄉(xiāng)
我從沒有見過哪種動物會像馴鹿這樣性情溫順而富有耐力,它們雖然個頭大,但非常靈活。負載著很重的東西穿山林,越沼澤,對它們來說是那么的輕松。它渾身是寶,皮毛可御寒,茸角、鹿筋、鹿鞭、鹿心血、鹿胎是安達最愿意收入囊中的名貴藥材,可換來我們的生活用品。鹿奶是清晨時流入我們身體的最甘甜的清泉。行獵時,它們是獵人的好幫手,只要你把打到的獵物放到它身上,它就會獨自把它們安全地運到營地。搬遷時,它們不僅負載著我們那些吃的和用的東西,婦女、孩子和年老體弱的人還要騎乘它,而它卻不需要人過多的照應。它們總是自己尋找食物,森林就是它們的糧倉。
——摘自遲子建長篇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
湖南日報全媒體記者 易禹琳 劉濤 胡雪怡
向北!向北!
穿越草原、濕地、白樺林、針葉林,我們靠近故事的源頭,一段人與森林、馴鹿生死相依、愛恨交織的百年傳奇。
這是一條遲子建20年前走過的路?!笆澜绲拇蟪绷髟谖已劾锸菈邀惖淖匀唤纾酥皇瞧渲械臐i漪?!?/p>
時間倒流300年,大興安嶺大雪紛飛,另一條小道從貝加爾湖畔延展而來。
那是一群人和馴鹿梅花般的腳踏出的路。在戰(zhàn)火的逼迫下,他們離開藍色的勒拿河,渡過額爾古納河,在右岸的森林中開始了新生活。
這群人就是中國鄂溫克族中人口最少的一支(僅有200余人)——使鹿鄂溫克人的祖先。
鹿鈴聲聲,在歲月深處悠揚地回響,他們找到幸福的家園了嗎?
2024年夏天,我們前往中國冷極內(nèi)蒙古根河(冬天最低氣溫-58℃),尋找答案。
敖魯古雅,使鹿鄂溫克人在山下的家。本版照片除資料照片外均由湖南日報全媒體記者 徐行 攝
1.綿綿故事
黃昏,天地漸趨安靜,星星和白樺樹都伸長了耳朵。我們?nèi)ふ抑v故事的“瑪麗亞·索”。
“我和我們的馴鹿都是親吻著森林的……”2004年8月,在泛北極圈泰加林最南端的內(nèi)蒙古阿龍山上,不肯下山定居的瑪麗亞·索給遲子建講了兩天的故事。2022年8月20日,她在心愛的馴鹿身邊去世,享年101歲。
“我是個鄂溫克女人。我是我們這個民族最后一個酋長的女人?!?005年正月初三,回到黑龍江邊的故鄉(xiāng),對著積雪的山巒,伴著一盆綠葉紛披的花,遲子建開始了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的寫作。彼時,她并不知道,經(jīng)董宇輝在直播間一吆喝,2023年這本書總銷量破520萬冊。鄂溫克人和馴鹿的故事像長了翅膀,飛向四方。
瑪麗亞·索走了,女兒得克沙接過一袋故事“種子”。
2024年1月,得克沙出現(xiàn)在哈爾濱中央大街,澄清了美麗的誤解:真正的鄂溫克人下山都會牽著自己的馴鹿——牽著鹿的是鄂溫克人,騎著馬的才是鄂倫春人。
6月,得克沙給我們緩緩講起她去世快兩年的媽媽。生前,為了傳播民族文化,90歲的老人辦了身份證,兩次去北京。一輩子待在森林、沉默寡言的老太太上臺表現(xiàn)自如,她甚至演了電影《額爾古納河右岸》里的自己。
得克沙,意謂一種“美麗的鴨子”。她小時生了一場大病,姑姑紐拉,使鹿鄂溫克最后一個薩滿(能與祖先、神靈對話的人)跳神跳了兩天才好,隨后姑姑為她賜名。紐拉是《額爾古納河右岸》中薩滿妮浩的原型,1997年走了。
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主人公原型瑪麗亞·索和她的馴鹿。(資料照片)
更多漢族“瑪麗亞·索”接過了使鹿鄂溫克人的故事“種子”。
6月18日,瑟賓節(jié)(鄂溫克族傳統(tǒng)節(jié)日)那天,根河敖魯古雅的廣場邊,悄悄長出來一個撮羅子(松木搭建的尖頂屋,易搭易拆),外包上千塊樺樹皮——主人是當過幼兒園老師的宋仕華。
似乎是偶然。2003年,宋仕華被鄂溫克族第一個畫家柳芭的故事?lián)糁?,迷上了她首?chuàng)的獸皮畫。但柳芭已去世,她就去山上跟柳芭的媽媽芭拉杰依學如何熟皮子和縫皮子,芭拉杰依給她取了個鄂溫克名字“訥克勒斯”(最小的女兒)。
在這親手搭建的撮羅子里,宋仕華展示著兩三米長的獸皮畫《馴鹿》《遷徙》《薩滿》等。撫摸著那張長3米的桌子,57歲的宋仕華忍不住落了淚。自2004年坐在地上創(chuàng)作獸皮畫,她就渴望有一張大桌能直起腰,20年后終于夢想成真。在這張大桌上,宋仕華將用獸皮畫為使鹿鄂溫克人講一個完整的故事。
9月29日,一場初雪仿佛是上天送給敖魯古雅的國慶祝福?!岸鯗乜巳艘荒暧辛尽眹鴳c假期,在敖魯古雅鄂溫克族馴鹿文化博物館里,謝鳳艷講解著鄂溫克人真實的歷史。那些馴鹿、撮羅子、樺皮船、針線包、靠老寶(樹上倉庫,儲備衣物和食物)、薩滿服(薩滿祭祀、驅(qū)魔、祈福時所穿服飾)的故事因她詩意深情的講解,刻進了游客心里。
謝鳳艷是根河市委黨校的副教授、歷史文化研究員。退休后,她主動到博物館傳播鄂溫克族馴鹿文化,每天快樂地接待那些慕名預約她“故事”的遠方游客。
那些故事,會在人心里開花,會被帶去更遠的地方生根發(fā)芽。
敖魯古雅鄂溫克族馴鹿文化博物館。
2.暖暖家園
藍天如洗,白云若絮,團團擁抱敖魯古雅。
如此寧靜安詳,如同風景畫中的北歐小鎮(zhèn)。這就是神秘的使鹿鄂溫克人的家園,位于根河近郊,緊挨著尖尖的中國冷極碑。
馴鹿文化博物館、森林研究所、太陽城、集市、居民區(qū)、酒店、藝術中心、營地錯落有致,棕褐色的建筑與大地、樹林融為一體,西烏乞亞河在一旁淺吟低唱。
博物館里涌進來一撥撥游客,小店里賣著各種太陽花、樺皮畫和鹿茸,森林中精致的白色撮羅子、婚慶廣場,彰示敖魯古雅也是游客在北緯52度的家。
一本《額爾古納河右岸》在手里被摩挲得發(fā)燙,馴鹿民族的百年孤獨在小說中悲涼跌宕,現(xiàn)實中使鹿鄂溫克人尋找家園的路亦歷經(jīng)曲折。
伴著星星度過黑夜,聽著流水一樣的鹿鈴聲。曾經(jīng),他們睡在尖頂有孔的撮羅子里,四季跟隨馴鹿逐苔蘚遷徙。極寒、猛獸、酗酒、疾病等讓死亡如影隨形。
鄂溫克,意謂“住在大山林中的人們”。使鹿鄂溫克人以游獵和牧養(yǎng)馴鹿為生。他們曾兩次下山。1956年,17戶獵民搬進了奇乾鄉(xiāng)政府建的木刻楞(石基木墻,冬暖夏涼)里;1965年,35戶獵民遷至滿歸鎮(zhèn)以北17公里的敖魯古雅(楊樹茂盛的地方),醫(yī)院、商店、郵局、獸醫(yī)站配備齊全。學校發(fā)助學金,一些獵民的孩子考上了北京、天津等地的大學,成了教師、醫(yī)生、畫家。
2003年,又一個機遇擺在使鹿鄂溫克人面前。
“滿歸是中國鐵路最北的點,距根河240多公里。老敖鄉(xiāng)(滿歸敖魯古雅)還在滿歸以北,屬凍土地帶,各種基礎設施老化,急需修復,資金缺口大,正好趕上國家西部大開發(fā),政府征求獵民們意見,將他們生態(tài)移民搬到了根河,還叫敖魯古雅(新敖鄉(xiāng))?!编l(xiāng)人大主席李夢初在當?shù)毓ぷ髁?4年,熟悉敖鄉(xiāng)的歷史。
這一次,下山定居不再是游獵和牧鹿之外的多選項,為了保護森林,保護動物,使鹿鄂溫克人得放下獵槍。
使鹿鄂溫克人能離開森林嗎?“那些嶄新的白墻紅頂?shù)姆孔?,多半已?jīng)空著。那一排排用磚紅色鐵絲網(wǎng)攔起的鹿圈,看不到一只馴鹿,只有一群懶散的山羊在雜草叢生的小路上逛來逛去?!边@是遲子建2004年根河所見。她為鄂溫克族第一個大學生柳芭而來,柳芭因獨樹一幟的繪畫天賦走出森林,卻滿懷疲憊歸來。
沒有一條幸福的路能平坦筆直地抵達。20年來,敖鄉(xiāng)人在不停歇地探索更美好的生活。
眼前的敖魯古雅,遲子建沒有見過。
遲子建。(資料照片)
經(jīng)芬蘭設計師之手,2008年,白墻紅頂?shù)姆孔痈慕ǔ闪俗睾稚?2棟兩層精致小樓,免費給使鹿鄂溫克人住。門前小院可種菜種花,旁邊木房可開店或做客房。
6號棟住著索榮花一家。她在老敖鄉(xiāng)出生,“娶”了漠河北極村的漢族老公,現(xiàn)在女兒讀研,兒子上高一。她開著一家特產(chǎn)店,并兼職做講解員,游客多時還表演節(jié)目。索榮花很滿意新敖鄉(xiāng),自來水,路燈亮,暖氣足。孩子去5公里外的根河市上學,每個月還有300元車補?!拔揖褪亲钚腋5呐耍 ?8歲的她笑靨如牡丹盛開。
6月18日,鄂溫克族一年一度的瑟賓節(jié),上午人們比誰做的樺皮畫和太陽花最美,下午比賽押加(雙人背向拔河)、射箭。傍晚,篝火燃起來了,煙花綻放夜空,鄂溫克人唱起歌,跳起舞。清冽的空氣中彌漫著酒香,醉了,醉了,有人喃喃地懷念起大興安嶺密林的狩獵生活。
回首,火光照亮了廣場上奔跑的馴鹿群雕,如夢方醒。
中國唯一的馴鹿之鄉(xiāng),鹿在哪兒?
國家級非遺項目“鄂溫克馴鹿習俗”國家級傳承人布冬霞在給小馴鹿喂食。
3.呦呦鹿鳴
夕陽如一面金色的鼓,為游客“啪啪”的射擊聲助威。
“我一聽,就知道他打沒打著!”在敖魯古雅使鹿部落景區(qū)棧道上,長發(fā)酷帥的古革軍突然停步,側耳傾聽。這位敖魯古雅2003年第一個放下獵槍的人,聲稱自己在部落里槍法排名前三。
古革軍放下獵槍后,租了腳下這片2公頃大的林子發(fā)展旅游。林子里溪流潺潺,松鼠跳躍,狍子閑臥,不少國風少女在旅拍。一個撮羅子里列巴(使鹿鄂溫克人傳統(tǒng)主食)烤得噴香。
景區(qū)2022年升級成國家4A級,游客成倍增長。最近新增了一臺《薩滿》的節(jié)目,露天劇場滿座,當天來了個新加坡團。
“馴鹿!馴鹿!”驚呼聲不斷。樹林里一群長著漂亮犄角的馴鹿,正爭食游客籃子里的苔蘚,一頭白色馴鹿被當作“神鹿”而成了明星。古革軍微微一笑,他早已見慣這樣的場面。眼前的幾十頭馴鹿是他“五一”前從山上自己的“獵民點”(鄂溫克人放下了獵槍,但放不下獵民這個稱呼)帶下來的,過完“十一黃金周”,再帶它們上山。
一頭出生不久的小馴鹿一瘸一拐在溪邊覓食,它也是古革軍這次帶下山的。馴鹿一頭漲到四五萬元了,但山上的猞猁多得成了禍害,放下了獵槍的古革軍也無可奈何。
下山,再上山。2003年,馴鹿民族定居根河敖魯古雅,馴鹿也跟隨下山圈養(yǎng)。但“森林中的精靈”離開了森林,就如魚兒離開了水,許多使鹿鄂溫克人又跟著馴鹿回到了山林中。現(xiàn)在,15個“獵民點”,離敖魯古雅最近的8公里,最遠的280公里。
離敖魯古雅僅8公里的“獵民點”,對游客開放。
鄂溫克人山上山下都有了家。
陽光穿過樹林,林下燃起蚊煙,夜晚覓食歸來的馴鹿們悠閑地臥地休息,布冬霞家的“獵民點”一派祥和。2024年1月,布冬霞牽著馴鹿出現(xiàn)在哈爾濱中央大街上,引起全網(wǎng)轟動。
出生在獵民點的布冬霞從小就和馴鹿親,問她生肖,她說“我屬馴鹿的”。果然,馴鹿看到她就像看到親人一樣黏著她?!澳憧此卵乐灰稽c點,不傷苔蘚的根,它的蹄子能刨開一米深的雪。四五月是產(chǎn)崽期,九十月是發(fā)情期,是豐收和充滿希望的季節(jié)……”布冬霞的獵民點成了馴鹿文化的室外博物館。
獵民點的變化翻天覆地。布冬霞的撮羅子里擺著手工藝品,寬敞的大帳篷、大拖拉機和可移動的房車都是政府配備,山上的用電、通信、看電視、取暖問題也都解決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然而不少上了大學的青年選擇重回森林?!?0后”阿尤莎帶著漢族老公吳啟明回來牧鹿。2018年,從北京回來的古木森帶著妻子和5頭“陪嫁”的馴鹿上山,現(xiàn)在,馴鹿增至100余頭了。在大城市闖蕩多年,愛說唱的雨果,也回來養(yǎng)鹿了。
這些見過世面的年輕人用自媒體傳播馴鹿文化,獵民點成了小景點,情懷和生計兩不誤。
使鹿鄂溫克人也因馴鹿走得更遠。2008年,敖魯古雅代表中國加入世界馴鹿養(yǎng)殖者協(xié)會;2023年3月,布冬霞的兒子肖晨昊應邀參加了在俄羅斯薩哈共和國舉辦的首屆國際傳統(tǒng)馴鹿放牧錦標賽。
今年,山上放養(yǎng)的馴鹿將突破1600頭。
山在,馴鹿在,使鹿鄂溫克人的故事未完待續(xù)。
黑龍江省漠河市北極村,遲子建童年住過的姥姥家舊宅。
背后故事
冰雪的女兒
易禹琳
哈爾濱至根河1000公里,根河到漠河北極村410公里。路迢迢,跨省區(qū),20年過去,交通和人員聯(lián)系仍頗費周折。當年,黑龍江作家遲子建為何要執(zhí)著地為內(nèi)蒙古的使鹿鄂溫克人立傳?
山與河知道??纯搭~爾古納河吧,她的上源是內(nèi)蒙古的海拉爾河,最終折向東北,去往漠河匯入了黑龍江。從根河到漠河,我們都是行駛在莽莽大興安嶺,額爾古納河的右岸。這是同一片凍土,同一個漫漫寒冬的冰雪世界。如此蒼茫、遼闊,哪有省區(qū)之分?
一個人知道。2002年,遲子建的丈夫不幸因車禍離世,同年,鄂溫克畫家柳芭魂歸河流。2005年3月,遲子建在悲傷中創(chuàng)作了后來獲魯迅文學獎的中篇小說《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緊接著一氣呵成寫出了長篇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創(chuàng)作這部長篇時,她的書桌上擺著愛人最喜歡的花,心里壓著一座沉甸甸的墳,筆端的文字變得沉靜而蒼涼。2008年,在《額爾古納河右岸》獲茅盾文學獎后發(fā)表獲獎感言時,遲子建深情地說:“我還要感激一個遠去的人——我的愛人,感激他離世后在我的夢境中仍然送來親切的囑托,使我獲得別樣的溫暖……”
那個村莊知道。“我的文學、我的筆和我的腳,都是有根的。”遲子建22歲以《北極村童話》踏上文壇,那個她的出生地,她童年與姥姥、姥爺一起生活的村子被她命名為北極村。上世紀90年代,文學虛構變成了現(xiàn)實,漠河村正式更名為北極村。2024年6月,我們走進了北極村。這里被森林包圍,緊傍黑龍江,對岸就是俄羅斯,童話氣息濃郁,是她文學的起點和原點。
1964年元宵節(jié)傍晚,大地一片白茫茫,家家戶戶掛起燈籠,遲子建呱呱墜地。父親給她取名“迎燈”,后又以《洛神賦》的作者曹植的字給女兒取名“子建”。
遲子建是冰雪的女兒?!拔倚愿癖容^倔強,可能是漫長的風雪天帶來的。”在這個中國最北的村子里,植物的一夜枯萎,讓她看到了自然的偉力、生命的易逝;貓狗雞陪伴的溫暖,讓她與動物平等相待;鄰居“蘇聯(lián)老奶奶”的坎坷命運,給了她一顆悲憫之心。
從《北極村童話》到《額爾古納河右岸》,從書寫童年的童話到為森林中的馴鹿民族立傳,遲子建初心未改。創(chuàng)作40年來,遲子建以她的倔強和堅韌無視各種文學潮流,不被自己黑龍江省政協(xié)副主席、省作協(xié)主席的繁忙公務耽擱,以自己的節(jié)奏書寫腳下的凍土和凍土上的人們,收獲之豐,令人喜和敬。
如冰雪般純凈剔透,如森林般深邃遼闊,如大河向前奔流,愛鄉(xiāng)土愛得深沉,讀遲子建和她的作品,如此蒼涼,又如此溫暖。
6月18日瑟賓節(jié),使鹿鄂溫克人歡聚一堂,制作太陽花和樺皮畫。
記者手記
會唱歌的路
易禹琳
6月,我們走了一段長長的路。
海拉爾、根河、敖魯古雅、滿歸、漠河、北極村、哈爾濱。這是遲子建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的路,一個作家與那片森林、凍土40年互相成就之路。
比這條路更漫長艱辛的,是中國最后的狩獵民族、中國唯一的馴鹿民族尋找家園之路。抱本《額爾古納河右岸》而來的游客,匆匆停駐間,也許會發(fā)現(xiàn)遲子建為它注入了許多虛構成分,包括鄂倫春人的故事。但真實的生活,馴鹿民族山上的極寒與孤獨,下山后擁抱新生活所經(jīng)歷的巨大落差、掙扎和痛苦,并非外人能感同身受。
我們聽到了國家級非遺項目“鄂溫克族樺樹皮制作技藝”國家級傳承人吳旭升的嘆息:山上才是鄂溫克人的家。我們也看到了國家級非遺項目“鄂溫克馴鹿習俗”國家級傳承人布冬霞的眼淚:希望后代能記得我們是和馴鹿相依相伴的民族。掛職副鄉(xiāng)長張健的話令我們唏噓:去年三位老人去世,現(xiàn)在使鹿鄂溫克人僅有214人了。
但路總在向前延伸,美好的生活總在向我們招手。
6月,我們在敖魯古雅過了瑟賓節(jié),又在北極村過了夏至節(jié)。那兩晚的月亮,那兩晚的煙花,那兩晚人們由衷的歡樂,真實而難忘。
進出漠河的那條路會唱歌,車駛過地上的彩虹,隨著車輪的摩擦聲,《我和我的祖國》歡快響起。同在中華民族這個大家庭里,讓我們牽起手,唱著歌,共創(chuàng)美好未來。